第一个镜头这么拍至少有两个好处。首先,这场戏里要好好地用这面镜子,所以第一个镜头就把关系交代很清楚。其次不用切就可以让高特从侧面进来成为特写,充分利用拉尔夫·法因斯的高超演技来表现高特的心态。从一到六号镜头可以用两个镜头剪开。镜头二让我们以为小男孩已走掉。镜头三是引起我们较多争议的一个镜头。高特用手指着镜子说:“我赦免你。”有人说这是高特觉得自己是上帝可以让自己干任何事而自我赦免。我却是另一种看法。高特还是对辛德勒的话语觉得语焉不详。他看着镜子看着自己说这话是什么样子,咂摸这句话的意思,品味自己这样说话、行事是什么滋味。因为这种思考和行为方式对他实在太陌生了,他拧不过弯来。看到又用——个镜头表现小孩在场地上走,许多观众感到不对劲了。镜头又切回浴室,高特仍在镜子前。从技术上这是一个由镜中影像摇向实景中人的调度镜头,并不复杂。然而,在剧作和思想观念上却非常精妙、富于深意。高特的两个手指仍指向镜中。然后他收回手指,看自己的右手手指,然后又用左手去摸右手的手指,他凝思着什么,就在这时,镜头从他的镜像摇向实像成他的侧面特写,他目光向前看,透出一种坚毅的光芒,但又十分令人捉摸不定。
这一个镜头点出了高特行动的个人动机。在剧作法上将前面海伦告诉辛德勒他随意打人、杀人的戏和后面高特在地下室暴打海伦、高特在修指甲时被海伦吸引的戏联系了起来。看自己的手指,他想起子海伦。这是他那清晰世界中一团迷雾。他的坚定意识形态出现了一点小裂缝。他怎么能把犹太女人当人来喜欢。另外,除了观念上的矛盾以外,他如果真的有行动还会受到实实在在的惩罚,他将犯污染种族的罪。看到手指,他气愤自己居然还把犹太人看作人。他居然对海伦产生了情欲或更复杂地说:爱。在
小说中高特的心理状态写得更复杂。他在权力争斗中被党卫军下了大狱。在狱中他居然给海伦带了一张纸条请海伦帮他收拾点衣服和爱情小说以及几瓶美酒送到狱中。其口气正常得好像是给一个亲戚的信函。如果这还不荒谬绝伦的话,高特在便条结尾还有一句:“希望在不久之后就可以再看到你。”我们知道,这种情欲对高特有双重危险:首先他自己思想机器的运转不那么顺畅了,有精神分裂的
痛苦。再者,如果他有实际行动,就直接犯了破坏种族
政策的罪。辛德勒不就因为在自己的生日宴会上吻了犹太姑娘而小尝牢狱之苦吗。海伦是他这几天的一个情结,对这个小男孩,他完全可以把对自己的气愤、甚至懊恼发泄在他身上。
紧接着打死少年这场戏的是一个高特手的特写,犹太女佣海伦在用指甲锉为他修指甲,在指甲锉轻微的“沙沙”声中,镜头沿着高特的手上摇成高特脸的特写。他又以那种特有的冷漠而不可测的目光向画左凝视着。他在看海伦。这个镜头的落幅与我们分析的段落中镜头5的落幅在角度、构图、光效上几乎完全一样。甚至高特的眼神都很像,只是这一次—十分专注。在跳了一个从屋子另一角拍的远景镜头后,导演以俯角展示高特怎样以翻杂志的动作掩饰自己凑近蹲在自己面前的海伦。他在闻她的体香。在紧接的两场戏相隔不远的镜头使用如此相近的画面来做落幅,这在一般情况下是应该避免的。在这里却使剧作的针线更为缜密。这前后相接的两场戏使高特的性格更为凸显,使在纳粹思想和政治机器中行动的高特有了个人的动机。写好高特这个
人物是使本片具有反法西斯意义重要方面。
段落二 “辛德勒的女人”在奥斯威辛进浴室
镜头1 摄影机向左移,一排犹太女人被剪去头发,
小提琴奏出本片的主题曲的变奏。我们还听到纳粹女军官的叫声和剪刀的咔嚓声。
镜头2 镜头向右缓移。一排女人依次走过一木箱,她们放下手中的鞋。
镜头3 近景六七个“辛德勒的女人”在脱去衣服。
镜头4 中景一纳粹女军官在前景,后面是一犹太女人在脱衣,背景的窗子射进耀眼的光芒。
镜头5 仰拍两边两排女人在脱衣,一纳粹女军官用德语吆喝她们。
镜头6 摄影机从上往下移动中拍摄一个母亲紧抱着女儿,后景仍是射进强烈逆光的窗子。